【公司治理】库克如何接稳全球商界“最难接的班”
蒂姆·库克(Tim Cook)曾经以为,他早就准备好了面对人们对苹果公司(Apple)首席执行官的挑剔目光。毕竟,他曾经在苹果的创始人休病假期间三次接过了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的工作。在乔布斯于2011年10月去世前6周,他终于当上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但是库克在上任之后却发现,面对接替一位传奇人物所引起的瞩目,你不可能做好准备。“我原本脸皮就厚。”他说。“但是后来变得更厚。在乔布斯去世之后,我才真切地理解到,他是我们这个高管团队的挡箭牌。以前我只是在理论层面、或许是在学术层面理解这一点。我们当中大概没有人能够充分理解,因为我们没有特别留意。我们关注的是产品和业务,而他实际上承受了各种投掷过来的箭。当然,他也承受了赞扬。不过说实话,那种强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库克是在一个胜利时刻评论他曾经经历过的煎熬的。在3月的这个阳光灿烂的周日,他只能休息片刻,然后还要继续排练明天的活动。明天,他将发布苹果手表(Apple Watch)的细节,这是公司在他担任首席执行官期间推出的第一款全新的设备。眼下,他正坐在旧金山一家户外咖啡厅的凉棚下面,距离苹果在产品发布地搭建的会场只有几步之遥。54岁的库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回忆着他管理苹果这三年半的时光。他听到人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道,“库克领导下的苹果不会创新”,公司必须拿出低成本的iPhone来遏制谷歌(Google)开发的安卓系统(Android)的崛起,库克永远无法复制乔布斯的魔力,公司再也不会变得“惊人地伟大”。
库克说,他自学了如何屏蔽噪音:“我觉得,我以前可以理性对待这些,但是我后来必须出色地加以应对。面对抨击,你能够掌握某些技能。这类技能非常有用,未来,我会在生活的其他方面用到它们。”
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曾经的抨击没有给公司造成永久的伤痕。目前,一时半会还没有人会说,苹果手表、Apple Pay这样的新服务、或是公司在去年花30亿美元收购耳机生产商和音乐服务提供商Beats能否在财务上取得成功。人们可能会说,它们各自表明,在自1997年吉尔·阿梅利奥(Gil Amelio)被解雇之后的第一位非创始人首席执行官的领导之下,苹果正在不断进取。此外,这些以及其他行动都有力地证明了库克的领导力。人们曾经普遍认为,他只在乎守住乔布斯留给他的家业。他的领导力至少不止于此。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反对,库克领导下的苹果处于非常健康、稳固的状态。自乔布斯去世后,公司的股价由除权追溯调整后的54美元上涨到了不久前的126美元,这意味着它的市值远远超过了7,000亿美元,成为首家跨过这一级别的公司。它的市值竟然比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或微软(Microsoft)的市值的两倍还要多。与此同时,苹果的现金储备自2010年以来增加了两倍,超过1,500亿美元。(事实上,苹果在库克上任之后还花掉了926亿美元,用于分红和回购股票。这一点尤其值得称道,因为乔布斯很不乐意给股东发放现金。)苹果捍卫了它在高端智能手机市场中的地位,尤其是在中国。2014年,中国市场的苹果产品销售额达到了380亿美元。库克还以坦诚和谦卑的态度处理不时出现的产品问题,比如苹果地图(Apple Maps)。对于从乔布斯手中接下来的长期高管团队,他也基本上保持了其完整性,只是补充了几位关键人物,但是偶尔会出现招聘失误。
值得称道的是,库克已经被认可为苹果公司的高调的领导人,他不仅能够忍受聚光灯,还在着力关注对他和苹果来说重要的问题。去年10月,他决定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这个决定马上让这位曾经低调而且极度私密的高管成为了全球的榜样,也使他成为了《财富》美国500强里唯一公开同性恋身份的首席执行官。利用苹果这个全球性平台给他带来的讲台,库克对各种各样的话题发表意见,比如人权、教育机会、女性在华尔街的地位、移民改革和隐私权。他甚至闯入美国南部诸州的心脏地带,到他的家乡阿拉巴马州的首府,痛斥那里恶劣的种族平等问题。
不仅是愿意公开谈论社会问题,库克在很多方面都与乔布斯不同。库克于1998年由康柏(Compaq)加盟苹果,原本做运营工作。他的职业生涯的最初几年是在IBM度过的。在苹果,这意味着他不是公司的高管们所说的某些重要领域的“课题专家”,比如产品开发、设计、营销等。因此,比起喜欢摆布和指使别人的乔布斯,他更像是一位将重任托付给球员的教练。
因此,他手下的苹果高管团队保持了令多数人意想不到的稳定水平。1989年加盟苹果的互联网软件与服务高级副总裁埃迪·库伊(Eddy Cue)说:“他从来没有试图成为乔布斯,他一直在努力做自己。他很善于放手让我们做自己的事情。他了解情况,从上层插手工作,而且是在必要的时候插手。乔布斯则是事无巨细都要插手。”
当然,至今也没有人能够成为仿效乔布斯这样的人的榜样。世人普遍认为,这位苹果的创始人和企业家刚愎自用、毫不留情,以此来不断实现卓越的业绩。而且,库克三年多的稳定成就并不能够保证未来的成功。沃顿商学院(Wharton)的著名管理学教授、领导力与变革管理中心(Center for Leadership and Change Management)主任迈克尔·尤西姆(Michael Useem)说:“在我的小圈子里,对库克能否保持住苹果势头的质疑是讨论最多的与高管有关的问题。”
库克自称,他已经懂得对他的批评者不予理睬要比回应他们更加重要。他说:“我不是参加竞选。我不需要你的投票。我必须让自己感觉在做正确的事。判断正不正确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电视上的那个家伙或是某位根本不认识我的人,我觉得这么活着要好很多。”
库克的语气自信而无畏,体现出了他当首席执行官的样子。没有人比库克更加强有力地捍卫由乔布斯设计的独特的苹果文化,但是他也在逐渐对公司进行微调,引领它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给公司加上了他的独特视角,按照他的形象对苹果进行精细但明显的重新定义。对此,我们无法确知乔布斯将会赞同还是反对。但是这位一向高深莫测的创始人在其去世前几天曾经亲口对库克讲,以后在做决策时,不应该过分执着于发掘他的想法。所以说,乔布斯会对库克眼下对苹果的领导做何感想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真相时刻
理查德·泰德罗(Richard Tedlow)在哈佛大学(Harvard)教了31年的商业史,对高科技行业形成了非常专业的理解,他曾经写过沃森(Watson)家族经营IBM跌宕起伏的历史,以及英特尔公司(Intel)性格多变的领导人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的传记。如今,泰德罗在苹果大学(Apple University)教书。这是乔布斯在去世之前创办的公司内部教育机构。苹果大学不是一般的管理培训部门,泰德罗借用乔布斯在20世纪90年代末策划的一次著名的广告运动,称它是“不同凡想的企业大学”。大学旨在为公司员工记录苹果的独到之处,并且确保他们以非苹果的视角进行思考,这将有助于他们保持批判性思维和接受新创意。
泰德罗称这所学校是“科技与文艺的治愈性联合”。它的课程内容看上去与计算机和电子设备行业风马牛不相及,却明显强化了苹果自己的观点。比如,斯坦福大学(Stanford)的政治哲学家约书亚·科恩(Joshua Cohen)曾经来此讲课,谈论钢琴家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是如何精细地录制以及重新录制音乐家巴赫(Bach)著名的《哥德堡变奏曲》(Goldberg Variations)。乔布斯曾经出了名地痴迷于给最早的Mac电脑的内部配备完美的螺母。有了苹果大学,员工们将不会对这种痴迷感到陌生。
泰德罗最近一直在教的课程叫做“真相时刻”(Moments of Truth)。据他介绍,内容包括讨论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著名的“对任何人不怀恶意”的第二次总统就职演讲。林肯在演讲中说:“这不是报复的时刻,而是和解的时刻”。泰德罗这位67岁的前大学老师在加盟苹果之后几乎完全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他的授课内容还有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发起马岛战争(Falkland Islands)的决定,以及强生公司(Johnson & Johnson)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伯克(James Burke)如何处理泰诺(Tylenol)胶囊中毒危机。
泰德罗将林肯等人的真相时刻与库克在乔布斯去世时所面临的形势联系起来。的确,领导一家受人爱戴的电子设备生产商与团结一个因残忍内战而撕裂的国度很难相提并论。但是两者在情感上存在着共鸣。泰德罗说:“我无疑认为,库克上船之后,就必须得背负起所有人的期望。”苹果在位于加州库珀蒂诺(Cupertino)的园区内为员工举办了乔布斯追悼大会,库克在会上对公司的员工们说:“最美好的日子就在我们前方。”在当时,这是一条并不容易传达的信息,泰德罗将之与林肯试图安抚一个饱经战乱、深度割裂的国家相比。
对于库克来说,让每个人相信后乔布斯时代大有希望是一件很难的工作。在最近一段时期,公司基本上没有拿出能够上报纸头条的创新。例如,在乔布斯去世之前数天的产品发布会上,语音识别应用Siri是公司的为数不多的创新迹象之一。可是,谷歌的安卓系统已经有了语音识别功能,Siri不过是在帮助苹果补课。更加糟糕的是,它不是特别好用。由于经常无法听懂用户,Siri很快就变成了笑柄,给苹果造成了伤害。
一年之后,苹果又因为另外一件不良产品—移动地图—陷入麻烦之中。为了支持自己的地图,苹果停止了在iPhone上预装谷歌地图(Google Maps)。但是苹果地图充满了错误,总是把用户带到了错误的目的地,让人哭笑不得。苹果地图实在太差,导致库克公开对客户说,对于这么失败的产品,他感到“极其抱歉”。他反而推荐客户使用谷歌地图。没过多久,库克开掉了移动软件的主管、乔布斯的老跟班斯科特·福斯塔尔(Scott Forstall)。
2013年年初,库克遇到了另外一个高管难题。他从公司外部高调聘用了英国低价电子产品连锁店Dixon's公司的前主管约翰·布劳伊特(John Browett)。选择让一家低端零售商的首席执行官来担任苹果的高触觉零售业务的主管,这样的选择让人感到奇怪。[苹果零售店(Apple Stores)创建以来,一直由塔吉特公司(Target)的前高管罗恩·约翰逊(Ron Johnson)负责管理,此时约翰逊已经离开了苹果,后来签约担任彭尼公司(J.C. Penney)的首席执行官。]布劳伊特并不适应苹果的工作,比如,他因为更改排班而惹怒了商店的员工。库克在2013年3月开了他。(布劳伊特后来在一次讲话中承认,被解雇对他打击很大,原因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无法适应苹果的文化。本刊联系到他并请求评论,他拒绝做出详细的解释。)
回顾这段经历,库克把它当成了担任首席执行官所学到的教训。他说:“它提醒我,适应文化极端重要,你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明白这点。”作为首席执行官,“你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结果造成你对每一件事情的关注程度都有所下降。你必须能够在周期更短以及数据点、知识和事实都更少的情况下运作。如果你是一位工程师,你想要分析的东西很多。但是如果你相信,最重要的数据点是人,你就必须在相对更短的时间里下结论。因为你要推动那些工作出色的人。你想要培养那些工作不够出色的人。但是如果他们实在不行,就得去别的地方了。”
库克的另外一项挑战是,在苹果没有准备好拿出供人们品评的新产品时,如何传递公司的信息。例如,在2013年年中的一次技术行业大会上,库克的讲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投资者公开质疑他对公司是否有愿景。当时,苹果的股价回落至库克接管时的水平。
在公司内部,库克自始至终全力支持管理团队,以便他们致力于开发全世界都极其渴望的新产品。2013年年末,他招来了博柏利公司(Burberry)的首席执行官安吉拉·阿伦茨(Angela Ahrendts),负责苹果的零售商店。一年之后,苹果推出了大屏幕iPhone 6以及屏幕更大的iPhone 6 Plus。它还发布了一种新的支付系统Apply Pay以及苹果手表。公司能够重回上升通道,新款iPhone的贡献最大,在2014年第4季度卖出了惊人的7,450万部,同期公司的利润高达180亿美元,股价直线攀升。
这样的成功让库克得以从容地处理一些错误。2014年年底,一家名叫GT Advanced Technologies的玻璃制造商在苹果拒绝使用其产品之后宣布破产。苹果曾经与它签订过生产其产品的下一代屏幕的合同。众所周知,GT Advanced Technologies公司对苹果发起了诉讼,宣称其财务状况因投资履行与苹果的合同而受到破坏。苹果这边说,没有想到GT Advanced Technologies公司会破产。双方最终达成了和解,苹果答应在对方位于亚利桑那州的生产基地建造一座数据中心和太阳能发电厂。苹果还被迫为这次失败做了一次大额的冲销(公司不愿意透露数额有多大)。对于一家对产品生产投入了数十亿美元的公司来说,这是令人痛苦的损失。接替库克运营职位的高级运营副总裁杰夫·威廉姆斯(Jeff Williams)称,在那场官司之后,库克对他说了三件事:“当我把问题说给库克时,他的回答是:‘让我们看看能够从中学到什么,我们不可能事事都做得出色。为了我们的客户,我们还要继续押宝于卓越的科技。’”
库克的有节制的情绪应对方法与他的前任有着显著的不同,但是他们对于公司核心产品与长期导向的聚焦则是别无二致。从这个角度来看,Apply Pay或新款手表能否带来巨额利润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让—路易·加西(Jean-Louis Gassée)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担任苹果公司的高管,如今是电子通讯《周一快迅》(The Monday Note)的撰稿人,每周写一篇关于苹果的专栏,阅读人数众多。他说:“我对苹果有一个简单化的看法:他们过去和现在一直都只有一项业务:个人计算机。现在,他们生产三种大小的计算机,小号的、中号的和大号的,也就是iPhone、iPad、笔记本与台式机。其他的一切产品都是用来提升这些产品的利润的,包括苹果手表在内,它推高的是iPhone的利润。”按照加西的想法,库克时代的苹果战略很像乔布斯在15年之前实施的数字枢纽战略:iTunes等产品提高了iPod的销售额,最终也把Mac的销售提高了。他说:“库克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下一盘大棋。”
对于投资者应该如何看待苹果,库克有自己的看法。他说:“我们寻求的是长期投资者,因为那也是我们制定决策的方式。如果你是一位短期投资者,显然你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去买卖股票,这是你的决策。但我想让大家知道的是,那不是我们经营公司的方式。”
私人生活任人评说
从库克早期主持苹果的产品发布会或者其他公共活动的表现来看,他给人的印象是呆板。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不管他做得多好,比起乔布斯来都会显得逊色。乔布斯可是做主题演讲的大师。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库克显然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在由他主持的苹果手表发布会上,他面带自然的微笑。在发布会上,他拥抱了时装模特、产妇健康代言人克里斯蒂·特灵顿·伯恩斯(Christy Turlington Burns),两人互动时,彼此之间毫无尴尬之色。伯恩斯在长跑时使用苹果手表。
库克似乎甚至能够自得其乐。在手表发布之后的第二天,他在库珀蒂诺主持了公司的年会,这是一件乏味的苦差事,大多数的首席执行官都要强打精神,很难能有什么乐趣。可是,库克看上去很喜欢和股东们你来我往地沟通,和颜悦色地回答各种问题,并且友善地回避他不想解释的事情。他两次绕过了关于苹果是否会收购非常受人赞赏的、和苹果很相似的汽车制造商特斯拉汽车公司(Tesla Motors)的问题,得意地表扬自己是如何巧妙地躲开了圈套。他俏皮地说:“想当首席执行官,总得有点长处。”
当首席执行官给库克带来了回避不想回答的问题的乐趣,但是它也给了库克一个强大的平台,去解释一连串其他的问题—即使这些问题与苹果没有直接关系。去年10月末,他的家乡州正式将他纳入了阿拉巴马名人堂(Alabama Academy of Honor),同一批入选的还有阿拉巴马大学(University of Alabama)橄榄球队教练尼克·萨班(Nick Saban)和参议员杰夫·塞申斯(Jeff Sessions)。他被选为这批人的唯一发言人,在仪式上讲话。有些人会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库克很快抛开陈词滥调,利用这个机会,严厉痛斥阿拉巴马州在实行种族平等、教育机会均等以及平等对待同性恋、双性恋及跨性别恋方面的行动缓慢。他说:“这是不对的,没有体现出我们的价值观。”
当地的一家电视台抓拍到了后来库克与阿拉巴马州的共和党州长罗伯特·本特利(Robert Bentley)之间的尴尬场面。人们可以看到,本特利对库克的讲话颇为不快。仪式在蒙哥马利市(Montgomery)的州议会大厦举行,时代公司(Time Inc.,《财富》杂志的东家)的前首席执行官、阿拉巴马人唐·洛根(Don Logan)当时在场。他说:“库克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家伙。”洛根毕业于奥本大学(Auburn University)。他指出,州立法机构不久之前刚刚通过了一项法案,禁止同性婚姻。“他知道,他是在逆势而为,房间里的大多数人不会同意他的观点。”洛根说。
几天之后,库克在《彭博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上的一篇文章里公开宣布他是同性恋。虽然他和苹果公司都没有对此发表更多的评论,但是这个消息在媒体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好评占了绝大多数。回顾当时,他说,他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担心学校中受到欺凌的同性恋孩子,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走到了自杀的地步,同时也因为美国的很多州仍然允许雇主以性取向为借口开除员工。他还说,尽管美国的法院在这一问题上进步神速,“但是我感觉公司的管理层并没有走在前头”。
库克说,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前”就决定站出来,他的声明经过了苹果内部的审查。在苹果,他的性取向基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对于库克来说,如此公开的声明是人生的一大步。他自称极度看重隐私,很难做到随意谈论自己,属于很少见的那种大公司的高管。他说:“说实话,如果我不认为这么做会帮助别人,我就根本不会去做。曝光我的私生活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借用那句常说的格言“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库克说:“我当然得到了很多。”
宣布出柜让库克不再只是因为管理史蒂夫·乔布斯的公司而闻名。迈克·沙利文(Mike Sullivan)来自于旧金山,是全球性的律师事务所必百瑞(Pillsbury Winthrop Shaw Pittman)的一名律师。必百瑞为新创高科技公司提供咨询服务。和库克一样,他视自己的性取向为骄傲和归属,但是并不能从职业上定义他。“《财富》美国500强公司里有500位首席执行官,我敢向你担保,其中有一些是同志。库克发出的信息是,‘做你自己没有问题,不会影响你的管理,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去隐瞒真相。’”沙利文说道。
如今,到处都有库克的身影,让人很难想起他不那么出风头的时候。今年3月初,他去了一趟欧洲,在柏林与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拥抱,在布鲁塞尔与爱沙尼亚前总理、现任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主管数字统一市场的副主席安德鲁斯·安西普(Andrus Ansip)拥抱。《财富》杂志的前记者布伦特·施伦德(Brent Schlender)和里克·特策利(Rick Tetzeli)出版了关于库克的新书。他们提到,库克曾经打算将自己的部分健康肝脏移植给乔布斯。(乔布斯回绝了他。)3月,库克还在CNBC电视台直播财经主持人吉姆·克拉默(Jim Cramer)的主持节目十周年庆祝活动时给他打电话,令克拉默又惊又喜。
对于首席执行官们来说,他们的义务只是在公共场合为本公司说话,但是库克却在公开场合在艾滋病传播、人权、移民改革等问题上发声。他认为,这些问题是展示其领导力的机会。他说:“要做池塘里的鹅卵石,激起变革的涟漪。”他还说,尽管从前对那些问题未曾如此公开地发表看法,但是长期以来,苹果的员工对它们都十分关注。对库克而言,在苹果的计划表上,改变世界一直在赚钱之上。他打算在供自己10岁的侄子读完大学之后,捐出自己的所有财富。届时,他还会剩下大把的余钱用来资助慈善项目。以他持有的苹果股票,库克的资产净值目前约为1.2亿美元。此外,他手中的限售股如果完全行权,价值为6.65亿美元。库克说,他已经开始悄悄地把钱捐出去,但是他不打算简单地填写支票,而是计划花时间制定一套有系统的做慈善的方法。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苹果公司在库克这位守成领导人的管理之下显得更加开放,超过了他之前的那位精于公关的神人的统治时期。乔布斯严格限制他的所有员工与媒体之间的交流,而库克却带来了一段对新闻媒体的开放期。比如,《纽约客》杂志(The New Yorker)不久前发表了一篇长达16,000字的、关于苹果的首席设计师乔尼·伊夫(Jony Ive)的报道,对于乔布斯来说,这大概是无法容忍的。库克表示,这种曝光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我的目的是提升高管团队里的一些人的公众形象,因为我觉得这么做最终对苹果有好处。”
全新的开放有两个目的。首先,确保外界不断地谈论苹果;其次,放宽对心态健康的高管的限制,也是留住人才的宝贵工具。苹果的前高管加西说:“真正的教练会乐于看到他的明星队员跟媒体打交道。蒂姆·库克是一位真正的演出团队经理,能够照顾好他的当家演员。只要票房卖得好,经理是不会管得太严的。”
打造未来
库克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土山顶上,视察位于库珀蒂诺的建筑工地,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在2016年年末,这里将成为苹果新的公司园区。土山来自于下方的大坑,高度几乎与未来很快就出现在这里的四层环形建筑的屋顶平齐。大楼被设计成甜甜圈的形状,让很多人将它比作为一艘太空飞船。望着山下往来奔忙的卡车和工人,库克开始谈论导致他前来视察的一个话题:人们的工作场所。他说,他一直感到惊讶,大都市摩天大楼里的办公空间是如此乏味。苹果的新园区不会变成那样。他在思考,未来苹果招聘的大学生第一次来到这里会作何感想,“这里不应该成为开启不了你的创造力的地方。”我们在远处可以看到苹果现在的库珀蒂诺园区、圣何塞(San Jose)的商业区,以及旧金山49人队(San Francisco 49ers)的主场李维斯体育馆(Levi's Stadium)。该体育馆恰好可以放入这幢太空飞船一般的主建筑中间的30英亩(约182.11亩)公园里。
史蒂夫·乔布斯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中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规划这座园区,他聘用了英国建筑师诺曼·福斯特(603806,股吧)(Norman Foster)负责设计。这座建筑的所有东西都是大体量,重视数据的库克能够背出关于该建筑的大部分数字。主建筑的自身面积为280万平方英尺(约260,128.51平方米),可以容纳13,000名员工。附属建筑将配备2,000名员工,包括一座有100,000平方英尺(约9,290.3平方米)的健身和健康中心,一座每天提供15,000份午餐的自助餐厅,还将种下超过8,000棵树,都来自于圣克拉拉山谷(Santa Clara Valley)。
库克定期视察工地,有两次是和苹果董事会一起来的。看着点缀工地的22台吊车,他露出了工程师的快乐。他说,目前苹果内部管它叫“苹果园区2号”(Apple Campus 2),但是不是就用这个名字,公司还没有决定。他又说,根据乔布斯家人的意愿,所有的建筑甚至整片区域的命名几乎肯定将都含有向乔布斯致敬的元素。
在长达90分钟的视察过程当中,库克向我介绍了该园区的一些细节,他管这里叫“一切产品之母”。比如,公司正在投资,采用先进技术,用于管理像停车这样的俗事。一个由软件和传感器组成的系统将在员工进入公司时扮演交警的角色,让他们避免为了寻找停车的地方而浪费汽油。就像在做零售店时那样,苹果造出了大楼两侧建筑的全尺寸模型,为的是看看它们的样子,然后再把它们拆毁。说到苹果为什么不建造一座高于四层的建筑,非要保持与当前园区的大楼同一高度,库克解释说:“我们造了5层楼的模型,不喜欢它的样子。”他对园区东南角位于地下的、有1,000个座位的礼堂尤其感到激动,那里是公司举办除年度开发商大会以外一切公开活动的新址。他兴高采烈地说:“再也不必为了错开其他公司的活动,而提前好几个月进行安排了。”
在谈到新总部时,库克特别不高兴听到关于它的一个标签。他说:“我讨厌‘总部’这个单词。这里是干实事的地方,不是高高在上的地方,我们不是官僚。”其实,对于哪个团队会被派到新总部,哪个团队将屈尊留在现在的地方,苹果员工的议论猜测有很多。库克说:“我们做过三次决定,可能还得要再做三次决定。”
在库克坐车返回目前位于1 Infinite Loop的办公室时,他的苹果手表发出了声响,听上去像是交响乐里的三角铁的敲击声。库克戴的是入门级运动版手表,配有白色塑料表带。这是他在将近两小时里收到的第一个通知。他说,这是助理发来的短信息,告诉他苹果的董事阿尔·戈尔(Al Gore)想找他谈话。
这次电子干扰并没有迫使库克从口袋里抽出iPhone手机(苹果认为iPhone将是推动苹果手表的应用的关键产品),但是给了他展示手表部分功能的机会,表盘采用了米老鼠的形象,加以巧妙的改造,让迪士尼(Disney)的经典吉祥物按照一秒一次的频率快乐地以脚叩地。库克自称是健身狂人,骄傲地展示他的由苹果手表记录下来的日常锻炼活动。到此时为止,他在那天已经锻炼了50分钟,走了8,139步,也就是大约4英里(约6.44千米)。他是一位喜欢早起的人,至此时已经有12小时都在站着,可时间还有好一会儿才到下午3点半呢。他的工作日以及他管理苹果的工作都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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